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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門神——神荼與郁壘（增補版）

黎云昆

在所有門神中，神荼與郁壘可以說是最早的門神了。

宋謝維新《古今合璧事類備要》引《六帖注》載：“東海度朔山有大桃樹，蟠屈三千里，其卑枝向東北，曰鬼門，萬鬼出入也。有二神一曰神荼，一曰鬰壘。主閱領眾鬼之出入者，執(zhí)以飼虎。于是黃帝法而象之，因立桃板于門戶上，畫神荼郁壘，以御兇鬼。”

這就是說，黃帝時便將神荼郁壘作為門神，以抵御兇鬼了。

漢蔡邕《獨斷》載：“神荼與郁壘二神居其門，主閱領諸鬼。其惡害之鬼執(zhí)以葦索食虎，故十二月歲竟常以先臘之夜逐除之也，乃畫荼壘，并懸葦索于門戶，以御兇也。”

由此可知，在漢代有畫神荼和郁壘像作為門神的習俗了。

南北朝宗懔《荊楚歲時記》載：“歲旦繪二神貼于門之左右，俗說謂之左神荼，右郁壘，皆謂之門神。”

《荊楚歲時記》是記述荊楚地區(qū)歲時節(jié)令、風物故事的筆記。即南北朝時荊楚地區(qū)的人們已經將神荼和郁壘作為門神像貼于門上，這已經成為當時的民風民俗了。

神荼郁壘的畫像多為身著古代將軍戰(zhàn)袍，手執(zhí)的兵器為金瓜錘。神荼，白臉（或紅臉），長髯，慈眉善目，面容和藹；郁壘，黑臉（或紅臉），虬髯，怒目圓睜，面容兇惡（圖1、2）。

圖1（此圖為網上下載）

圖2（此圖為網上下載）

這二人配合得很好。一個唱紅臉，一個唱黑臉。紅臉的任務主要是哄鬼，能不打就不打，打起來往往兩敗俱傷，不戰(zhàn)而驅鬼最高明。哄不過，就讓唱黑臉的出來，把鬼嚇回去。實在不行，那就開打。

不過也有都唱紅臉的。河北武強木刻套色神荼、郁壘門神像，二人均一副笑臉，歡天喜地，不僅人見人愛，連鬼都喜歡（圖3）。鬼神高興了，自然也就不會去找這家的麻煩。

圖3（此圖為網上下載）

神荼郁壘手執(zhí)也不全是金瓜錘。

清末出版的《三教源流搜神大全》有一插圖，上繪神荼郁壘，坐桃樹之下，神荼手執(zhí)是寶劍，也可能是桃木的（圖4）。畢竟殺鬼和殺人不一樣，道士們驅鬼都是用的桃木劍。

圖4

清代山西版畫中神荼也是手執(zhí)寶劍，跨猛虎為坐騎，腳踏小鬼（圖5）。

圖5（此圖為網上下載）

清末法國駐昆明領事館門前也畫了神荼郁壘門神像，法國人入境隨俗，他們也信門神可以擋住妖魔鬼怪。不過他們給神荼配上了開山大斧，為郁壘配上了金槍（圖6）。

圖6（此圖為網上下載）

日本中川忠英于寬正17年(1799)編輯出版的《清俗紀聞》記述了清朝乾隆時代我國福建、浙江、江蘇一帶民間風俗、傳統(tǒng)習慣、社會習尚，書中的神荼郁壘門神像，二人手執(zhí)的兵器均為開山大斧（圖7）。

圖7（此圖為網上下載）

但開山大斧還不足以顯示威嚴，又有人為神荼配上金瓜錘，為郁壘配上開山大斧（圖8）。一錘打死，一斧剁開，痛快！

圖8（此圖為網上下載）

不過，民間廣泛流傳最廣泛的神荼郁壘門神像，大多數還是手執(zhí)金瓜大錘的。

清末北方民間一破舊的小院，門前就貼著這樣的門神像（圖9）。

圖9（此圖為網上下載）

由日本東京帝室博物館編輯，工學博士伊東忠太撰寫文字說明，文物攝影家小川一真攝影制版，于1906年(明治三十九年)出版的《清國北京皇城寫真帖》中，有一副當年日本駐屯軍司令部的照片（圖10），司令部大門上就是手執(zhí)金瓜大錘的神荼郁壘像。日本是受中國文化影響最多的國家，在當年攻占北京的八國聯軍中，日本兵比其他七國的士兵更怕中國鬼。

圖10（此圖為網上下載）

神荼郁壘作為門神，也有不貼畫像，直接寫字的（圖11）。也許是這樣的家庭有喪事，不便貼花花綠綠的門神像。有的也許還有其他原因，這樣的家庭不像買不起門神像的（圖12）。

圖11（此圖為網上下載）

圖12（此圖為網上下載）

神荼郁壘門神像除了直接貼門上、直接畫在門板上以外，也有直接貼在城門外墻上的（圖13）。

圖13（此圖為網上下載）

神荼郁壘門神像還有貼在居室墻上的。

宋陶穀《清異錄》載：“侯白，隋人，性輕多戲言。嘗唾壁，誤中神荼像。人因責之，應曰：‘侯白兩腳墮地，雙眼覷天，太平田地，步履安然。此皆符耳，安敢望侯白哉。’”

侯白，字君素，魏郡臨漳(今河北臨漳縣)人，好學有捷才，個性滑稽，舉秀才，為儒林郎。這個家伙有隨口吐痰的壞毛病，而且不都往地上吐，還往墻上吐。

神荼郁壘的故事太久遠了，一般普通老百姓也很難知道他們的來歷。總不如秦瓊尉遲恭來的親切。成都一家飯店有兩個大門，共四塊門板，他們將神荼郁壘與秦瓊尉遲恭一并畫出（圖14--17），這樣也許對鬼神的威脅更大一些。

圖14

圖15

圖16

圖17

然而，神荼郁壘的故事的確有許多說不清楚之處。

唐杜佑《通典》引《風俗通》載：“《黃帝書》'上古之時，有神荼與郁壘兄弟二人，性能執(zhí)鬼'。”此文說得更清楚了，神荼郁壘二人為兄弟，是上古時代人，此二人生活年代可能早于黃帝。按順序，神荼為兄長，郁壘為小弟。

一般會認為，神荼為正門神，郁壘為副。

但《齊東野語》載：“人家門符，左神荼，右郁壘，考張平子賦亦云：“守以郁壘，神荼副焉。” 張平子即東漢張衡，曾作《東京賦》文中有“度朔作梗，守以郁壘，神荼副焉，對操索葦。目察區(qū)陬，司執(zhí)遺鬼。”

由此可知，郁壘雖是小弟，但是門神正神，神荼為副。

也有對神荼郁壘作為門神而提出異議的。

有文章指出歷史上并無神荼。

按隋杜公贍為《荊楚歲時記》作注：“《括地圖》云：度朔山尖，桃樹盤屈三千里，下二神，一名郁，一名壘，并執(zhí)葦索，以訶不祥之鬼，縶（用繩子拴捆）而殺之。即門神一名郁，一名壘，并無神荼之名。”

執(zhí)此說者，還有不少名人。

宋范成大《癸卯除夜聊復爾齋偶題》：“五夜燈花重，東風角韻來。雪慳衣未纊，春早句多梅。寂歷羅門亞，溫黁藥鼎煨，老嫌新歲換，病喜舊星回。郁壘先題版，屠蘇后把杯。書扉無健筆，爆竹有寒灰。餳楪牙難膠，椒盤眼倦開，陳人仍憊臥，身世兩悠哉。”（《石湖詩集》）

范詩中只提郁壘，未提神荼。

宋陳傅良《除夜宿處州天寜寺》：“人言老去不如初，我愛初心老轉無。懶向門前題郁壘，喜從人后飲屠蘇。杯盤甚簡眠須早，禮數多寛拜要扶。況復齁齁僧紙帳，雞人不聽禁庭呼。”（《止齋集》）

陳詩也只提郁壘，未提神荼。

元耶律楚材《壬午元日二首》：“西域風光換，東方音問疎。屠蘇聊復飲，郁壘不須書。舊歳昨宵盡，新年此日初，客中今十載，孀母信何如。”（《湛然居士集》）

耶律楚材雖是契丹人，但其漢學功底十分深厚，曾任元朝宰相，輔佐成吉思汗父子三十余年。他的詩句也只提郁壘，未提神荼。

這說明“無神荼之名”之說并非空穴來風。

可是，歷史上也有相反的意見。

按宋王十朋《梅溪集》中《祭潘先生文》載：“戯侮有揶揄之鬼，除禳（祭神除災）無郁壘之神。”

此則歷史上，也有對神荼郁壘作為門神而提出異議的。

又無郁壘之神。

也有神荼郁壘二神均不存在說。

宋王楙《野客叢談》載：“《山海經》曰：東海中有度朔山，上有二神，一曰神荼，二曰郁櫑?！讹L俗通》亦曰：黃帝時，有神荼、郁櫑兄弟二人，性能執(zhí)鬼，故《東京賦》曰“守以郁櫑，神荼副焉”?！独ǖ貓D》曰：度朔山尖桃樹下有二神，一名郁，一名櫑。高誘注《戰(zhàn)國策》則又曰：一曰余與，一曰郁雷。其紛紜如此，殆不可曉。書籍間人物名字不同，似此之類甚多。”

明顧起元《說略》也載：“禳架之事從古而有，今人家正旦，門設神荼郁壘，為説漫汗（散亂貌）。”

故神荼郁壘二門神之說虛無縹緲，難以置信。

其實老百姓也好，達官貴人也好，春節(jié)貼上神荼郁壘門神，就是圖個一年平安，沒病沒災，至于是否有神荼郁壘之人，并不重要。